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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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流下来,落到檐线下方积水的小水洼里,发出“嗒,嗒”的声音。

    朱国天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吧嗒”吸一口,又马上吐出来,白色的烟雾在本就不大的堂屋里扩散开,上一个烟没散尽,他又吐出一口,很快,整个屋里算是旱烟的味道,二儿子忍不住发出咳嗽声。

    朱国天将烟枪在门槛上磕几下,熄了烟,语重心长地说到:“老二,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托人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就是你大嫂娘家那边的,你明天跟我去河边走一趟吧,去看看人家姑娘。”

    “嗯,啊!”

    朱杰坐在回风炉旁边,低着头用锥子翘簸箕里的玉米,一下子用力过猛,手中的锥子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戳破了左手中指,献血顺着中指,滴在玉米粒上,很快就染红了很大一片,他没有感觉到痛,但是心里五味杂陈,甚至萌生了一种恐惧,他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找一个自己心爱的姑娘,事实上他也有一个自己心爱的姑娘。

    然而当爹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他就知道没有任何希望了。此刻他多么希望自由婚姻制度的推广到他家这里,区长大伯禁止他爹还保留这种落后的思想观念。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有自由婚姻的制度,爹也不会管那种制度的,在这个家里,爹说一,没人敢说二,他的话就是命令,家里的其他人只能执行。

    朱国天看着老二流血的左手,这一次他没有责备老二,他深知这个结果对儿子意味着什么,他才二十岁,却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过完一辈子,当初他的爹也是这么给他安排的,他也想过反抗,可是那是他的爹啊,他又怎么会害自己呢!他只能将心里的那份春心萌动掐死,永远的埋葬在心里最阴暗的地方,直至死亡。

    过了很久,朱杰慢慢的回过神来,这个结果他在大哥跟爹去见那个后来成为他的大嫂的女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逃不掉的,这一切命运早就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不,是他的爹早就给他了。

    他茫然地站在院落里,用嘴将血吸出来,混合着唾液吐到门前的水洼里,水洼漾开一圈圈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屋檐上的水落下来,落在他的血上,将血冲淡推向四周,终于,在十多次之后,水洼又变成了黄色的泥水。他干脆把手放在屋檐上的水落下的位置,任由水冲在伤口上。

    “嘀嗒,嘀嗒,嘀嗒”

    几分钟过后,朱杰随便找来一根布条,缠在中指上,就算包扎了。回到堂屋里,他将刚才被血浸染的那些玉米粒放到盆里,用水将血冲洗干净,捞出来放在回风炉上面烤干,这些是粮食,断然是不敢扔的,如果被他爹知道了,免不了又要挨一顿打,从小到大,这个家属他挨的打最多,挨打多了,很多道理自然而然也就记在心里了。

    母亲坐在火炉旁边,自始而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闷着头纳鞋底,时不时的将针线放在头发上搓一下,而后又开始纳鞋底。朱杰有过很多次疑问,为何在做针线活的时侯要在头发上搓一下,但是他不敢问,因为他爹说过,男人,不要管女人针线活的事,做好外面的事情就行,所谓外面的事,就是挣钱养家。

    母亲是一个和蔼的农村妇人,从他记事起都没有发过火,就算是他做错了事,也只是告诉他爹,让他爹来打他,而他的母亲,是绝不会出手的。

    家里一共七口人,大哥前年已经结婚分家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去上学去了,原本朱杰也是上学的,可是上到四年级的时候,他爹就不让他去上了,没有任何原因,就是不让他去上了,他反抗过,因为上学是非常好玩的,他想上学,他渴望知识,书里的故事让他迷恋。可是他爹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上学的念头,他爹告诉他,他想上学也可以,但是他爹不会给他任何吃的东西。对比上学,他更怕没东西吃,他七岁的时候还是吃大锅饭的年代,那时候闹过一阵饥荒,那年庄家几乎颗粒无收。所有能吃的草根、树皮、树叶,观音土都成了抢手货,最多的时候一天只能喝小半碗叶子粥,说是粥,不过就是几粒玉米磨成面,撒在半锅水中搅拌搅拌,再放入从山上扯来的树叶,等树叶煮透之后就可以吃了。

    开始的时候朱杰坚持去上学,他不相信他爹会狠心到不给吃的。从家到学校有十公里的路程,第三天的时候,他再也受不了了,三天他没有进过一粒粮食,连水都是在上学路上的路边喝的溪水,他坐在小水沟边上,将课本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揉成团塞进嘴里,那天回家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上学,每天跟着母亲在田间地头忙碌,每当看到同龄人去上学的时候,他都倔强地用力干活,以此来发泄心里的不快。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鸡还没打鸣,朱杰就被母亲叫起来,三弟四弟和五妹,还在睡觉,母亲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灰色的崭新的衣服和一双布鞋,递给他。

    “今天去人家,要穿得干干净净的,可不能让人家嫌弃了咱们老二。”

    “妈……”

    朱杰接过母亲手里的衣服鞋子,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从母亲的眼神中知道,没有用的。

    穿好衣服鞋子,又用香皂洗了头,父亲已经坐在门槛上抽他的旱烟了,今天父亲也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鞋子是区长大伯送给他的反帮皮鞋。他们出门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得可以看到,因为从家里到河边,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用脚走的话要走差不多一天才能到,父亲特地去找了朱杰的大伯和二大伯借了两架二八大杠,车子很新,看来父亲昨晚细心的擦过了。两架自行车的后座上都绑了东西,朱杰大致看了一下,两条白池烟,一包自家炒的茶叶,还有一支猪的后火腿。

    父亲在前面带路,朱杰跟在后边,路很不好走,昨天刚下过雨,路上有很多泥坑,朱杰尽力保证泥水不落到鞋子上。到了沙树林的时候,走了有一半的路程了,父亲示意朱杰停下来休息?父亲点了一袋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朱杰站在旁边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干站着。在他的错愕表情中,父亲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白池烟,递给他:

    “到了人家的时候,机灵点,让你喊什么你就喊什么,喊完记得递烟给长辈,递给男的就行,女的你不用管,你要自己抽也可以,毕竟以后你也是一个家的顶梁柱了,男人啊,有时候也只能抽抽烟了!”

    朱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爹,我可以抽吗?”

    虽然刚才的话是从父亲的口中说出来的,但是他必须再次确认一下。

    “抽吧,以后你就是你这个家的男人了,你这个家的一切都要靠你了,很多时候,路再难你也要走下去,走不下去的时侯,抽根烟冷静冷静,再咬咬牙就过去了。”

    朱杰抽出一根烟,父亲亲自拿出火柴为他点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父亲,朱杰发现,父亲的两鬓,竟有了几根白色的头发。虽然不起眼,但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看到了。

    吸了一口,朱杰被呛出了眼泪,咳嗽了好长时间才好一点,父亲看着他,脸上居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只是朱杰没有发展,他被呛得睁不开眼睛。后来朱杰干脆不吸进肺里,吸出来马上吐出去,吸烟的样子有模有样。父亲忍不住说了一句:

    “兔崽子,学得真快!”

    父亲抽完一袋烟,又继续赶路,后面的路更难走,三分之二的路都是上坡,没办法只能推着走,等他们到河边女方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女方家姓刘,很热情,隔着老远就出来迎接,和朱杰的父亲各种寒暄,朱杰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在场的人。进屋落坐之后,双方的长辈拉起了家常,从昨天的天气聊到庄稼的收成,又从庄稼聊到家庭现状,又聊到了各自的年龄,绕了一圈之后,终于聊到了两个孩子。因为朱杰的父亲比对方大,所以父亲对朱杰说到:

    “快,叫耶耶(叔叔)”

    “耶耶(叔叔)”

    喊完人之后,朱杰又赶紧从口袋里拿出父亲之前给自己的烟双手给长辈递烟。

    接过烟,刘大成给朱杰一一介绍在坐的其他长辈,朱杰依次称呼,双手递烟,对面的长辈们,不管会不会抽烟,都笑眯眯的接过。

    刘大成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上充满了笑意,就目前来看,这个小伙子很不错,规规矩矩,又懂礼貌,暂时他是很满意的。

    女人们忙碌着晚饭,男方第一次来,是要盛情招待的,各种菜热气腾腾的端上了八仙桌,等到菜全部上齐了就招呼着朱国天父子两人入坐,酒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要用碗喝,朱杰没有喝过酒,辣的嗓子难受,只能喝一口酒夹一筷子菜压下去,很快,朱杰的脸就红得像红富士一样。

    女人们在这种场合是不能上主桌的,她们在另外一个桌子上吃饭,但是她们并不闲着,需要时不时的看哪个菜少了,一旦发现少了就要立刻加菜,除了加菜,她们还需要给客人夹菜添饭,朱国天还好,一直在陪刘家的长辈们喝酒,聊天,朱杰喝了两半碗之后就开始吃饭了,然后就出现了一副景象,他刚吃完碗里的饭,碗里的饭又满了,吃完菜,菜又满了,吃完又满,再吃再满,而且大多是肉。

    他这辈子没有吃过这么多的东西,躲又躲不掉,把碗藏在右边,用右手去挡左边的勺子,回过头来发现碗里凭空多了一勺肉,藏在左边也会一样,最后朱杰实在没办法了,张开左手,死死地压住碗口,这才避免了被加菜加饭,他的行为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饭的时候朱杰偷偷用余光去观察刘家的姑娘,刘家的姑娘有三个,他的父亲只告诉他是刘家的大女儿,可是谁是大女儿他不知道,而且有两个长得非常像。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朱杰也在饭桌上坐了两个多小时,吃饭的时候还要不停地回应长辈们的话,当然,最多的话就是让他多吃饭,多夹菜,不要不好意思。刘家的长辈全程笑脸,他们很满意这个年轻人,能吃,懂礼貌,守规矩,他们放心将刘家的女儿托付给他。

    从饭桌上下来,双方的长辈又围绕着回风炉坐着喝茶,朱杰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直到二十多年后,他才明白原因,当然,那是后话了。

    在双方家长的同意下,两个年轻人正式见面了,是长得很像的其中一个,姑娘叫刘美,瓜子脸,是那种小家碧玉的,长得很干净,身材也很好。朱杰和刘美挨着坐着,谁都没有开口,很快,刘美就跑去洗碗去了。

    第二天朱杰起得很早,其他人还在睡觉,他来到堂屋的时候,刘美正在生火,她看到朱杰,低下头去默默地用斧头劈柴,朱杰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从她的手中接过斧头,然后劈柴。刘美也没有说什么,把斧头递给朱杰之后转身去拿扫把扫地去了。

    等到其他人起来的时候,茶已经泡好了,洋芋也烧好了,大家围着炉子吃着洋芋,喝着茶,讨论着什么时候点香(订婚)。而朱杰和刘美,都低着头,任由他们讨论着,至于生辰八字什么的,早在请人牵红线的时候就看过了,很合。老一辈的人多多少少都懂一些,几个人推算过后,点香(订婚)的日子定在下个月十八号。

    时间很紧,今天已经十三号了,需要准备得东西还很多,在刘家吃过早饭之后,朱杰就跟着父亲回家了,到家已经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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